倪彩一连串的咄咄逼人同时令李飞感到窒息的问话的结果就是，李飞彻底沉默了。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，冲倪彩点了一下头就走了。这个点头的动作近乎于鞠躬，可明明又不是鞠躬。

倪彩回到房间，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情吃饭，更不要提喝酒了。柳晴的眼里永远是有水灵存在的，于是她建议明天继续谈，今天就到这里吧。

假日酒店距离倪彩的住处不远，倪彩就把车留在假日酒店停车场，步行回去了。他没有让柳晴和柏拓年送他到大门口，在餐厅门口三人简单地话别，就各自走开。

倪彩出来酒店大门，过了马路，走到回家必经的足足有八百米的河边路上。冬日的花城繁花不再，树木显出北方的气质，只剩枝桠。当树木叶落尽时给人的只是陪伴，没有了萌荫庇护。倪彩在大学时代就曾对萌荫制度有过一场饱含年轻激昂的论述，他指出中国古代的萌荫制度造就了一代不如一代的局面，现代中国的子孙承袭虽不复存在，但是老人企盼给后代萌荫的心理仍然存在，要打破这种陈旧文化的延续，需要被庇护者勇敢地与庇护决裂。此刻的树，没有能力对树下的行走者或站立者提供奉献一丝了，春夏秋的树木已经岁时光老去，透过冬夜望高空，黢黑的枝枝丫丫依然孤冷的存在，当眼睛的焦点透过这些散漫的枝桠投向高不可及的夜空时，你会感觉到夜空时颜色极为深邃的蓝，这就是夜空蓝。其实无形中因为枝桠的衬托才感觉到了蓝。倪彩仰头凝视着无尽的夜空，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丝来自冬夜的飘摇，那飘逸着徐徐而至的是初冬的雪。

倪彩深感庆幸，他笃信自己是在雪花未落地就看见，于是他伫足仰视，直到第一片雪花吻上他的脸。初雪纵然也会鹅毛飞舞，但第一拨飘落大地的一定是娇小羞涩的小花。或许是雪也会不好意思吧。倪彩想。

路边的行道长椅在召唤倪彩，他缓步走过去坐了下来，连擦拭或者哪怕吹去浮尘都没有。这是一条极少有机动车路过的路，倪彩从这里走过的次数也很有限，除了周日去假日酒店后面的超市集中采购外，就是偶尔酒后步行路过过。但是，倪彩的印象里这里的长椅上永远有人，白天是老人三五成群的聚闲时光，夜晚则成了成双成对的二人世界。难得，此时，空无一人。倪彩本不想冬日深夜独坐长椅，或会遇到某些尽职盘查吧。倪彩决定不去理会了。坐一会儿吧，直坐到身边的空位上覆盖白雪再离开，或许明晨再次路过还能看见自己在此消磨时光的印记。

就这样，路人眼里傻傻的，倪彩却自得其乐。

应念岭海经年；孤芳自赏；肝胆皆冰雪。倪彩脑海中居然浮出这一句《念奴娇》。倪彩更加不觉寒意了。

今天李飞是不是被自己戳中内心掩饰的东西了？倪彩在想。如果是，他一言不发地离开就应该是离开花城的转身。那么，在明天早上将看不到这个曾经阳光的大男孩了。想到这里，倪彩觉得需要点支烟来驱散一个人的百无聊赖。

雪花渐渐大了起来，继续从夜空蓝的深处无端地冒出来，摇摇晃晃落在身边。大衣上已经有了雪花的点缀，此时不仅是自己连同四周到仿佛亮了起来。

倪彩拿出手机，直直的望向飘雪，拍下了满天飞雪。由于偶尔的闪光灯吸引了偶尔经过的注意，每个人看见倪彩的闪光后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天。于是，这偶尔的偶尔，竟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生趣。倪彩将照片发给儿子，儿子迅速回复了一个的表情。一下子，倪彩暖和起来了，这才注意到嘴里不仅仅有香烟的热雾，还有白白的自己的温暖呵气。

倪彩依稀看着不远处自己住的公寓楼，夜的黑和雪的白已经看不清楼层几许。他情不自禁地拨通宫雪霁的电话。

“睡了吗？”

“还没有睡着？”

“那就没事了。你睡吧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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