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是薛向故意控制着车速，还是巧合，马主任话音方落，车便停了，不及下车，透过玻璃，就能看见一拍低矮的平房上，唯一亮着的红灯，摆成了几个大字模样，磨山乡卫生院。

八十年代初，别说乡镇卫生院了，便是县上的大医院的条件也落败得紧。

一溜老旧的平房，歪歪扭扭的挤在一起，便是一乡数万村民所依仗的最大医疗机构了，夜幕下，孤寂，苍凉。

唯一能跟大医院平齐的是，那入门就呛人鼻的苏打水味儿。

“苏书记，不好啦，不好啦，拐李村的和唐家庄的人，又闹腾起来了，那边正吃着杀猪宴呢，一会儿就得寻过来……”

薛老一行刚踏上矮窄的病房走廊，一个精瘦的短发汉，便从身边抹了过去，还不曾到地儿，便听见他扯着嗓喊了起，声音中似乎荡着欢娱。

方听见精瘦汉的话，薛老的眉头就彻底锁死了，脚下更是如踩了风火轮，两步就飙了过去，精瘦汉方窜进最左侧的那间病房，薛老的身也横了进来，唬了那精瘦汉一跳，不住叫唤着的嗓，也嘎然而止。

屋里七八个人，皆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，中间那个梳着整齐偏分的矮瘦瞪眼就喝出口来，“刘肇，你嚎什么丧，慢慢说，天塌不下来！”

原来，这矮瘦汉将薛向当作和这精瘦汉一来报信的了，是以，并不理会他。

薛向不愿耽误功夫，越过刘肇，开门见山道：“自我介绍一下，我是德江行署专员助理薛向，代表地委前来，慰问受伤的同志。”话至此处，又指着刘肇道：“方才听这位同志，说拐李村那边又出事儿了，心中焦急，便跟了进来。”

人的名儿，树的影儿，薛老方自报家门，坐着的七八人，除了依着床榻的两名妇女，剩下的齐刷刷全站了起来。

矮瘦汉瞧着薛向，怔了怔，方才开口道：“你真是……来得及时了！”

这矮瘦汉原本惊叹于薛向的年纪，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活土匪，便想说“你真是薛向”，可猛然惊醒，到口的话又不好收回，出得口来，便成了这般模样。

一句话说罢，他赶忙做了自我介绍，又将屋内众人介绍了一遍。

原来这矮瘦汉，正是黑水县分管纪委，政法委的副书记苏全，屋内七八人，除了两名随他而来的黑水县委办工作人员，还有黑水县公安局长蔡京，以及磨山乡党委书记褚威，乡长杨国钊，再就是受伤的徐主任的两名家属。

在苏全介绍的当口，马勃，江方平，戴裕彬也赶了进来。

薛老草草和苏全等人握了手，这才走到床边，干起了他此赴磨山最重要的任务之一，慰问因公受伤的磨山计生办公室的徐主任。

徐主任四十五六年纪，模样甚是富态，一张胖脸不知道是因为挨了打肿胀的，还是本来就圆大，被厚实的纱布缠裹得像个刮了皮的大冬瓜，这会儿，歪倒在垫了厚实枕头的床头，直哼哼。

说实在的，慰问这活儿，薛老是真不愿干，也干不来。

在他看来，慰问，是得先有感情，才有温情细语，若是慰问的是孤寡老人，心中怀着怜悯，同情，说起话来，要动感情不难。

可对一个素不相识额中年男人，虽是因公而伤，值得表扬，但要薛老说些热泪盈眶的话，还是难难。

薛老干瘪的走着例行公事，场面实在有些尴尬，病床上的徐主任也不知道是不满，还是怎么的。

薛向没慰问前，这位就在哼哼，可薛向慰问开始后，这位的哼哼声，反而更大了。

得亏薛向早有准备，掏出了自己私人准备好的红包，递过来，说是地委，行署给徐主任的慰问金，这位徐主任的哼哼声才嘎然而止，一把拽过红包，捏在手里，揉来搓去，似在检验着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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