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落叶的雨花石地来到小池边，池边堆着石块算是栏杆，李鼎勋在空闲时就常坐在这些石块上。

实在他猜到自己什么都不做也行，父母不会请求什么的，但他还是保持了一个生活的惯性，站桩不有趣，摇头晃脑地吟诵依旧不有趣，但李鼎勋从没有厌烦的情绪，事实上他看什么都是既不爱好，也不讨厌的感到。

暂时他幼稚的心没有碰到为之怦然或揪拢的事物。

池塘里的浮萍、水面的微虫，树上的蝉，昏暗处的蚊子，石头下的蜈蚣……小孩的世界也是微观的，李鼎勋不时注意到，这个院子里，除了侍女、仆役外，除了自己，除了偶然来的父母，实在数目最多的昆虫和植物。

于是他时常会想，自己是一个客人。

老先生教会他礼节，于是李鼎勋就很规矩，他在自家院子里总是很规矩的，由于这里的主人是虫子们，还有草木。

好在主人家很宽容大度，任由李鼎勋仔细观摩它们的形体，只要双方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间隔。

他心里有很多问题，但苦于言辞不便无法表述出来，干脆就不说。

教书的老头就说李鼎勋这小子脑袋笨，爹娘问哪里笨，就说不能举一反三，是个庸人。

大人们在说话的时候，李鼎勋就站在一旁，他能感受到四周人的情绪。老先生是冷淡，父亲是失落，母亲还是那么温柔，几位侍女发出了一种名为怜惜的情绪，李鼎勋不懂。

身高不到他们腰间的孩子，往往得仰头才干看见大人的脸。高高的，被环境的光含混了五官，而他们的嘴唇翕动着，喉头转动着，胸膛起伏着，声音、光晕混杂成一种迷离的灰黄色。很多怪异的鸟从这一片混沌里飞出，鹿正康追逐着它们，视线移到窗外，超出树梢，在多云的天空徘徊了一下，随后擦过锅耳墙，穿过月亮门，在低矮的女墙上飞过，持续在一座座吊脚楼、碉楼，散落的房屋间穿行。这些沿途的风景都是通过鸟儿的眼力带来的，而李鼎勋只是愣怔地看着墙。

李辟光规行矩步地把老先生送出门，叫弟子把先生带往休息，转身回屋，就看见自己的宗子在神游天外，自己的妻子，自己的好师妹李梅铮，她就那么宠爱地看着儿子发呆。屋里微弱的光线将一切色彩都压抑了，而窗外天光就只照亮儿子头上小小的冲天辫，还有自己女人的衣裙，裙摆上金色的云纹刺绣熠熠生辉，仿佛是垂地的小小夕阳。

门主的心，陡然松懈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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