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斩剑(四)(3/4)

作品:《白月照流光

开了疼晕过去的大孩子,费解地看着自己满身的血迹,一时之间目下游移、四处搜寻。待他望见不远处的那只断手,登时尖叫了一声,四脚着地爬了过去,将那条断臂吃力地拖了回来。但是他拼不回去了,他无论如何都拼不回去了。“薛神医……我要去请薛神医,薛神医可以把我的诗儿治好……”他喃喃自语着,然后在某一瞬间电光石火地想起——薛神医已经死了,已经被他杀掉灭口了!于是眼前的断臂在他眼里化作一条猩红的长河,河上漂着薛神医、林事心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他记不得名字的人。然后,他望见了两具熟悉的尸体,越漂越近,越漂越近……待对上他们空洞的眼睛,他蓦然发现——那是宋铭和宋诗!

众人只望见纪玉抱着那条断手,跪在青天白日下,仰天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长啸。那长啸既不像是哭,也不像是笑,更不像是人可以发出的声音,只是一些连不成句的单字,断断续续、忽高忽低。有不少胆小之人被他吓得肝胆俱丧,云中阁诸人却是听懂了其中难以言说的悲意,闭上眼睛,不忍再看。

过不了多久,突然有人喊道:“天人五衰!”

子衿猛地从哥哥怀里挣起头来,却见纪玉容貌依旧,但那一头青丝已经在转瞬之间变作了白发。他抱着那条断臂,身形一晃,伏倒在了宋家叔侄身上,已是油尽灯枯之态。

宋家三口层叠在一处,鲜血漫过白石地墁,烈日下有如一尊罪恶又圣洁的图腾。

林醉当即晕了过去,被御剑门中人担到一边,悉心诊脉。

而嬴却天啧了一声,道了句“螳臂当车”,流露出烦躁的神色,振剑朝纪玉走去。

宋诗仿佛覆巢之下觉察到了危险的幼兽,拼尽气力睁开了眼睛,惊恐地用仅剩的左手揽住了身上的纪玉,但是一步都躲不动了。这时候,他的头顶笼罩下一个阴影,紧接着,一道符文拍在自己肩头,钻心的疼痛消失,叫他陷入昏睡之中。

“还有救么?”子衿从纪玉怀里抱出宋诗的上半身,再要拉扯,纪玉却是佝偻着脊背死也不肯放手了。他目无焦距地望着前方,嘴唇不停翕动,子衿凑得近,听见他嘴里颠来倒去地喃喃自语,“报应……全都是报应……为什么不报在我身上……为什么不报在我身上……”

乔灵均在一旁利索地拿绷带包扎宋诗的断口,听子衿发问,苦笑一声:“人大概是保得住,就是这手……”摇了摇头。他处理完宋诗的伤,又往高阳君身上连贴三道符,保他性命。

十步之外,嬴却天长剑点地,望着拦在身前的纪明尘,冷笑一声:“怎么,云中君也想学宋家小儿?”

子衿大步流星赶到兄长身前,愤慨道:“嬴先生,犯下错事的人是我叔叔,我表弟却是无辜的!”宋诗过继在高阳君名下。纪玉既是高阳君的道侣,又对宋诗有养育之恩,有这一层关系,算起来的确应该是他们俩的老表。

“挡我者死。”嬴却天言简意赅。

李逸芝眼见局势收不住了,硬着头皮上前与嬴却天打马虎眼:“今日嬴先生大驾光临,实在是令玉龙台蓬荜生辉。大家难得一聚,不要为了一些陈年旧事伤了和气嘛!您看,高阳君都自罚十一剑替纪玉赎罪,宋诗也已经刀剑加身、断过一臂了,过去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吧,啊?”

“我大师兄沉在清晚镇,怎么揭过?!今日不是我让高阳君替纪玉谢罪的,也不是我要对付宋家小儿的。自始至终,我只要纪玉杀人偿命!”

李逸芝诶了一声:“我小师叔实在是事出有因,这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,玉龙台宗主与少宗主齐齐为他请命,再行生杀……难免会叫人说御剑门不近人情啊!”

“我嬴某人怕你们说三道四?!”嬴却天眼中精光湛然,扫视一众剑修,“他杀我师兄,岂是一句事出有因、做了错事可以弥补得了的。滚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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