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的上税差不多都清算好了，只等这两天上缴户部度支司就行了，再过个五六天，衙门里就可以封印放年假，大家高高兴兴回家过大年了，这节骨眼上居然出了这种事！

府尹大人发话要查账，还要查年！这年的赋税清单，可是整整堆满了几间房啊！这要全部清查遍，得做到何年何月才清得完？！

司户司众人心中哀鸿片，却也知道这种时候半点不能打马虎眼，心里暗暗把惹事的人骂了个祖宗代，下却忙不迭地两两交换了税册账簿的原始记录，开始盘起账来。

时间司户司里算盘珠子噼啪作响，震得人耳膜发嗡。

易长安退到了门口，沉默地看着里面的片忙乱，正想回头让人把椅子和火盆搬来，回头，道憔悴的人影突然印入眼前。

易长安有些惊讶地迎上前两步：“旷参军……”

脸枯败的旷扬名摇摇晃晃走来，向宁玉堂和易长安深揖了礼：“下官多谢两位大人昨日的相助，犬子……今天早已经送上山了，下官听说司户司正在盘账，还请大人恩准，让下官起出份力！”

旷贤才岁，没有成丁，按燕京这边的风俗，没有成年的小孩子是不能在家里摆放灵堂的，停得ye，第天就要下葬。旷家昨天ye里买坟地买小棺忙乱了ye，今天大早就将旷贤送到坟山下了葬。

昨天宁玉堂和易长安都派人送了奠仪过来，旷扬名今天早下了山后，神qing恍惚，心想着先过来致谢；才进衙门就听说司户司在全部重新盘账，想到儿子可能就是因为这账目中的问题而惨遭横死，旷扬名立即提起口气来上前请缨。

宁玉堂瞧着旷扬名因为生生熬了ye，脸上毫无血se，沉沉叹了声：“旷参军，你……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，你家里才出了这事，要是你也病倒下了——”

旷扬名摇了摇头，睁着猩红的双眼看向易长安：“易大人！求易大人告诉下官句实话，是不是因为司户司的账目中出了问题，所以才会出了这些事？”

易长安迟疑片刻，缓缓点了点头：“目前看来，很有可能是这样。”

“大人，下官想留下来，清算出错漏！”旷扬名“扑通”声跪了下来，咚咚咚地给宁玉堂和易长安磕起头来，“下官无能，护不住自己的儿子，如今只有奋力清查出账目，让恶人恶行早些现于这天日之下，也算……也算是给贤儿报仇……旷扬名还撑得住，求两位大人成全，求两位大人成全！”

旷扬名以头抢地，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不肯起来，膝前的青石地面上却滴下了滴水渍，然后又是滴，两滴，慢慢洇成了团。

易长安心中怆然，转头看了宁玉堂眼，见他轻轻点头，忙上前将旷扬名扶了起来：“旷参军，起来吧，宁大人已经答应你了！”

旷扬名连忙抹了把脸站起身来，又向宁玉堂和易长安深躬了礼，急步走进了司户司；很快，司户司里又多了道清脆的算盘声响起……

yu书房里。

巨大的金丝紫檀牙头浮雕草叶龙纹的翘头案前，燕恒面se凝重地跪在地上，虽然房间里铺了厚实的织绒毡毯，地砖下铺设的地龙也把溶溶暖意传了上来，但是跪得久了，膝盖chu仍然隐隐传来疼痛。

已经有很长时间，没有这样跪过了……翘头案后的那位天下至尊，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眼前这个儿子样，兀自在案桌上批着折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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